2020年4月13日 星期一
天香 ~王安憶
「我要研究的是,一戶這樣的大戶人家,究竟是怎麼落敗的?我寫了他們對奢華的無限追求,表現在很多細節描摹上,但我無意把他們放在道德中去進行衡量,說到底聲色犬馬的一切,我是喜歡的,它是道德之外的一個世界。」--王安憶
語言典雅雋永,既有賈平凹文筆的平實,又有汪曾祺的清暢,飄逸出一股江南的蘭玉之氣,當代女作家王安憶已是家喻戶曉,她的代表作《長恨歌》以細膩幽峻的筆調寫盡上海弄堂中王琦瑤波瀾起伏的生活與情感經歷,
王安憶諸多作品中,有一部人稱之為現代版的《紅樓夢》就是《天香》,以嘉靖三十八年,至康熙六年的上海興起造園風氣為背景,寫造園藝術之景,寫織造繡工之精,寫大家族的人情世故。初初閱讀,感覺彷彿是閱讀現代版的《紅樓夢》。
語言架構之宏大全備,人物塑造多彩,內容之浩瀚豐富,在種程度上當可謂繼承了《紅樓夢》的衣缽,二者有著不少相似之處,都描寫的是一個大貴族家庭由盛至衰的發展史,兩部小說中的人物名字都有雙關意《紅樓夢》中"甄士隱"雙關"真事隱",《天香》中"小綢"雙關"愁","閔女兒"雙關"憫"等。
小綢性格剛烈倔強與《紅樓夢》中探春的性格頗像。希昭是天香園繡的第二代傳人,完美的一位女性,她秀外慧中,機智聰穎,靈動有趣,還有一段兩相纏綿的愛情,這些特質暗合《紅樓夢》黛玉形象,也有黛玉的孤高傲氣與卓越才情。她依靠自己的才智與巧技,將畫藝融入繡法中,將"天香園繡"發揚光大。蕙蘭是"天香園繡"的第三代傳人,與《紅樓夢》巧姐有些許相似,從名門貴族淪落到民間瓦巷,卻更為堅強,喪夫後靠繡藝支撐起整個家,並把天香園繡帶到民間,在上海遍地開花。
與《紅樓夢》不同的是,大觀園中的女子們對於家族的敗落束手無策,而天香園中的女子們則試圖力挽狂瀾,靠繡藝在家族的頹敗中開闢出一道生機。她們呈現先鮮活多彩的性格特徵,是"天香園繡"形成過程中的重要人物,一個園子的生機幾乎全靠女子撐起。
小說第二卷第二十五篇,戲曲有一段對南戲描寫:「板子是最難,實是樂音之骨架,尤其南曲,有言道:'北力在弦,南力在板',因南音多宛轉和緩,這又和南邊地方話語聲腔有關,歌就是說話之擴大與著重。幽長之音全憑板子間斷隔離而成曲式,因此,板子不僅要諳熟自己,還需瞭然笛子和弦子,何況南音里的板子,更是非一日之功可達。」以客觀平實的口吻展現出申家男子的風流風貌,也透露出上海豐富多彩的民俗文化。
《天香》頗有"紅樓筆法",這筆法的相似並非出於刻意模仿,合情合理地出運用於小說,成為其中值得可圈可點之處。
故事發生的背景從《紅樓夢》清朝的南京轉至明代的上海,《天香》故事結局不同於賈府的樹倒猢猻散,而是大起大落後的歸於平淡,王安憶《天香》在構架,形象塑造和語言運用上均繼承了《紅樓夢》,使人讀來滿心感慨..
《天香》對器物美學值得一提,第一卷中寫「案幾簡要,但色澤極沉,近荸薺色,又泛紅,看不出紋理,又不著漆,因沒有浮光,知道不是平凡材質"。」
短短幾句便描繪清了案幾的材質色澤,簡潔樸質與案幾古樸雅致相應,描寫手法採用了工筆畫式的白描手法,描寫細膩詳實又緩和深麗,具有很強的審美價值。
《天香》以明代上海貴族家庭為表現對象,巧妙曲折的園林構造如畫般清晰呈現在讀者面前,描繪出貴族日常使用的器具的精美絕倫,如何展現出貴族嫻雅的閒情逸緻,王安憶巧妙地以工筆畫式的語言與移步換景的寫法,展現出申家宅院之美,將申家一家大少的生活社交,渾然地融入申府大景的描繪中。
王安憶擅長空間描寫,第一卷一段文字:「柯海的新房做在花廳旁的一個小套院,三間平房,十來步深的庭院,鋪著細白石子,面上用暗紅暗綠卵石嵌成圖案,一孔月洞門隔成內外兩進。外院僅兩步,兩面牆爬了常春藤。院內中央一棵香樟樹,樹下安一具石桌,,四具石鼓凳。正屋檐下是趙孟頫字的橫額,堂上掛了古人的楹聯,月洞門上鑿了兩個字:蕉風……從後窗望出去,白牆前立一具湖石,形狀好似披盔戴甲的兵將,邊上再有幾株美人蕉,這一幅小景是申家自己的趣味,有點孩子氣,又有點娟閣氣。"
這段文字寫出了大戶人家庭院設計細膩繁複,突出了申家別出心裁的趣味,一段簡簡單單、沒有華麗辭藻的空間描寫把申家人的脾性帶上紙面了。不難看出《紅樓夢》中描繪賈府的影子。
清曹雪芹家境先盛後衰,將一生親眼所見繁華落盡,失意落魄的情緒寫成一部《紅樓夢》對照《紅樓夢》一書前半部的風光無限、情意纏綿,後半部的盛極而衰,悲涼以終,讓讀者傷感落淚。
「我沒有寫《紅樓夢》的野心,也沒有為上海著史的野心,我不是社會學家和歷史學家,我只是小說家。上海這座城市和那段歷史,只是我小說的背景,小說還是一個關於女性生活的故事。」
《天香》回歸嚴謹的古典現實主義敘事,切切實實地講述明代上海申家「天香園繡」從無到有的過程,其實要讓這現實主義筆法彰顯寓言面向,也是一種隱筆.
技藝這一樁事,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稍有不及,便無能無為,天香園繡與一般針黹有別,是因有詩書畫作底,所以不讀書者不得繡.
《天香》寫出精神的原初,以及上海物質文明,這兩個層面成為紀實與虛構的環節。王安憶在向三百年前天香園那些一針一線,埋首繡工的女性們致意..
一段感人的人間夢,在《天香》一書於焉展開,寫的也是一代世家的衰微,卻不是《紅樓夢》那樣悽慘悲涼《天香》有一種隨遇而安的氣度,不卑不亢,單純地說故事,寫一個踏踏實實的人間故事。人世間的光燦亮麗,繁華落盡,只需存有一顆真誠的繡心,皆為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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