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18日 星期二
紅玫瑰與白玫瑰
張愛玲很擅長寫婚外情,數量和深度都夠。
而她最擅長的還是對婚外情中這些男女主角心理的描寫,細膩而逼真,直戳內心深處。
佟振保借住在在朋友王士洪家裏時出軌了他的妻子王嬌蕊。振保第一次見到嬌蕊就被她迷得癲狂——在嬌蕊的浴室里他撿起她脫落在地面的捲髮,然後揣在褲兜里。王嬌蕊除了愛一無所有,而振保當時的心態是這樣的:「才同玫瑰(他在法國留學時的前女友)永訣了,她又借屍還魂還做了人家的妻。」
好吧「前女友借屍還魂」便是他出軌朋友妻最好的藉口。
王士洪外出後,振保回家看見嬌蕊穿着一件曳地長袍,他居然說「是最鮮辣的潮濕的綠色,粘着什麼就染綠了。」
張愛玲這些暗喻的鋪墊也是絕了,書中沒有交代佟振保何德何能,竟能讓這看盡千帆的女子今是而昨非,放棄所有,這正是張愛玲的狡黠,她從來不扮演拙劣的解說者,答案隱藏在話語叢林,讓你從隱約的亮光中去辨認。
王嬌蕊一開始還在勾引試探,她稚氣而又嫵媚地說:「我頂喜歡犯法。」原本只是一場婚外情,但嬌蕊卻完全淪陷。
她說:「我真的愛上你了」「你知道嗎,我每天坐在這裏等你回來。」
於是嬌蕊寫信給出差在外的丈夫,告訴他她愛上了別人,要和他離婚。但這時振保卻害怕了,本來認為嬌蕊是一個任性的有婦之夫,是最自由的婦人,他用不對她負任何責任。
於是振保告訴嬌蕊:「你要是愛我,就不能不替我着想。我不能叫我母親傷心。」看完這句渣語之後,可盡情噁爛佟振保。
絕望的嬌蕊抱着振保大哭,張愛玲寫「她燙的極蓬鬆的頭髮像一盤火似的冒熱氣。如同一個含冤的小孩,哭着,不得下台,不知道怎樣停止,聲嘶力竭……」
後來振保娶了白玫瑰孟煙鸝,但振保對她並不感興趣,於是他在外面一邊嫖,一邊在家裏和社會上充當好男人。
有一天在公交車上,振保和嬌蕊重逢了,關於這次重逢張愛玲筆墨不多,說「振保看着她,自己當時並不知道他心頭的感覺是難堪的嫉妒」為什麼振保嫉妒嬌蕊?
嬌蕊雖然被振保拋棄,步入中年容顏不再,但是她卻有一個愛她的男人,一個可愛的兒子,她在振保那裏學會了愛,這種愛不是受過傷後就縮進殼裏,而是即使遍體鱗傷還是要愛。
這個曾經那麼愛他的女人,受了磨難一路向前,找到自己的快樂。所以張愛玲到底是偏愛嬌蕊這樣的女人,她的那句話「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說的就是如嬌蕊當年那般低到塵埃的女子。
低到塵埃,但最終不還是開出花來了嗎。
而他自己一手締造的完美人生,合適的妻子,竟然沒有一絲幸福感。甚至王嬌蕊的憔悴老胖,他是如此妒忌。
他打敗的是他自造的那個世界,他的妻,他的女兒,他那個有模有樣的家,在那樣的黑暗中,終於將這一切顛覆了,那些不可告人的委屈、悔恨與怨怒,就這樣發泄出來了。
到底是怎麼了,哪個環節出了錯,他那規劃好的完美人生全盤皆輸,在這個發泄的晚上,他盡情的懊惱 ,到了第二天,他又成了一個好人, 日子依舊繼續,這是他一手創造的世界,他不能親手打碎它,所以他只能強撐着繼續作一個「好人」好吧,當好人的確比當好漢容易,至少不必再等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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